第 二 章
從7.1聲道的喇叭播放出來的詭譎緊張的配樂,讓他的手瞬間起了雞皮疙瘩,大螢幕上的主角們一連串小心翼翼的動作,他知道接下來有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而那恐怖的臨場感總是讓他頭皮發麻,他瞇著眼看向一旁的她,她正聚精會神的看著螢幕,津津有味的吃著爆米花,他不動聲色的將注意力轉回螢幕,開始在心中逼自己回想一些有趣的事情,藉以杜絕稍後會發生的恐怖情節。
高中入學沒多久,她就惡名遠播,冷漠的不理會他人的目光,我行我素,打架、遲到早退是家常便飯,集所有叛逆因子於一身……偏偏她課業頂尖,幾乎到了他人望塵莫及的地步,高一第一次期中考,就拿下全學年第十名,跌破眾人眼鏡,之後更都保持在學年前五名內,縱使有人質疑成績的可信度,但因為她總是第一個交卷,所以謠言不攻自破。
他和她除了名字相近以外,學號也只差了一號,所以老師和班上同學最喜歡用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硬是把有關她的東西拿給他,要他轉交,而他也是和她有最多交集的人,當然,如果對方不領情也算有交集的話……
她對他說的話,向來就只有「讓開。」、「放著。」、「拿來。」……等,簡短的命令句,想找她攀談,要先冒著被凍死的心理準備。
但他因此覺得和她有交集,藉由試探她的底線,觀察她細微的表情變化,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他其實很欣賞她,謹守學生的學業本份的同時,又倨傲叛逆的理直氣壯,披著刺蝟般的外衣,卻不曾真正的刺傷班上的任何人……
她是一個讓他感到好奇的矛盾綜合體。
某次他撞見她一身狼狽的從暗巷走出來,兩人四目相交,散亂的馬尾,紅腫的臉頰,手肘的擦傷和淤青,在在都觸目驚心,她對他視若無睹的轉身離開。
當時他下意識的拉住她,她瞪著他的晶亮大眼,有著桀驁不馴和倔強,美麗卻帶著孤獨。
「導……導師說,明……明天要在錯的地方寫出正確算式解答,然後交……交回去。」他結巴的說,同時抽出一張試卷硬塞到她手上。
她連看也沒看,直接把試卷隨便塞到包包,皺眉看著他,「放手。」
他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然對著她說,「妳……要不要包……包紮一下,不……不要讓家人擔心……」
「不需要,沒有人會擔心我……」她抽回手,冷冷地拋下那句讓他震驚不已的話語,逕自離開。
那一句話,讓從小在和樂家庭成長的他完全無法拋開,總覺得自己似乎碰觸到她的禁地,不該這麼的自以為是,以為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樣……
而他也完全忘了要寫出正確算式解答這件事,隔天想要臨時抱佛腳,在他看到背包中那張滿分的試卷時,心瞬間涼了一半……當時,她在下課前十分鐘進到教室,頭也沒抬的就交了那張試卷,他知道他死定了……等著導師的責罵,卻什麼也沒發生。
事後,拿回試卷時,他看著上頭滿滿的算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嘴角也忍不住緩緩上揚,那是他臉皮變厚的開始。
以前的時光真讓人懷念,回憶的同時,抬眼看向螢幕,說時遲那時快,一張放大的扭曲醜陋鬼臉塞滿整個螢幕,讓他嚇得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身後傳來此起彼落的笑聲,他糗得越坐越低,隔壁的她伸過手,臉上帶著隱約的笑意,輕拍了他幾下表示安慰。
想起自己方才的糗樣,連他都覺得好笑,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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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瞥過頭,悄悄打量著似乎認為將眼睛瞇到最小就不會被嚇到的他,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這個人大概是高中時期唯一沒有被她的張牙舞爪給嚇跑的人,該說是他神經大條,還是臉皮厚,亦或是不拘小節……其實簡單來說,他就是一個單純的人。
升上高中前的那個暑假,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候,長久以來努力的目標,就這樣消失,讓她失去動力的同時,也充滿忿怒。
所以她開始變得叛逆,迷惘的試圖從打架、翹課中尋找自己的價值,有些時候即使不是她有意,但顯露於外的戾氣,讓同儕們看到她,總是會流露出害怕的神情,讓她更為暴躁,同時也將自己侷限在一個帶著有刺盔甲的框架中,週而復始。
而這個因為跟她有著相似的名字,總是被老師或同學指定轉交任務的人,在班上的人緣極好,每天笑口常開,像是無憂無慮,胸無城府的樣子,總是一臉認真的說明交待事項,在她無禮的對待之後,仍面帶笑容的離開。
他讓她覺得刺眼,當時的他在她眼裡是個偽善的傢伙,明明就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卻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
「江同學,這次的作業,佔了很大的比重,妳一定要準時交喔!」
她冷眼瞟了他一眼,並不答腔,伸手就要接過。
他沒有鬆手,仍是滿臉笑意的叮囑,「妳有聽清楚嗎?」
她深吸一口氣,冷冷回應,「給我。」伸手再抽,這次終於成功拿回。
如果有人知道她其實拿他沒輒,一定會認為這是天大的笑話。
或許他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他的笑永遠是那麼真誠,無懈可擊,面對他近乎包容的笑臉,總是有種讓自己無所遁形的感覺,所以她會更加武裝自己挑釁他,看著他遲疑的樣子,會讓她感到平衡,她知道自己仍是佔上風的。
直到某次她在教室外偶然聽見班上那位永遠排不上學年前十的萬年第二名同學,口氣很酸的和其他同學說:「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江冬雨根本沒在上課,卻可以拿第一名,她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管道……」意有所指,卻不挑明,試圖引起其他人的關注。
果不其然,其他同學也跟著議論紛紛。
她向來知道自己有幾兩重,所以對於那些扶不上檯面的冷言冷語,她也向來都當做是放屁,不予理會。
但她卻聽見,他笑著問那位同學,「如果你有特殊管道,你有辦法在30分鐘內寫完整張試卷,第一個交卷,而且保證達到學年前五名嗎?……」她聽著他狀似苦惱的自問自答,「嗯……我覺得你應該沒辦法,因為你最喜歡努力到最後一刻,不是嗎?……」
話同樣沒有挑明,但在場的人都聽出他話中含意,頓時鴉雀無聲。
他甚至拿出本該轉交給她的考卷,讓其他同學看她的解答。
或許純粹是他的正義感發作,也或許他是就事論事……但他確實是在幫她說話,而且態度認真。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張的幫她,難道他沒有想過幫她的後果嗎?
那是她漸漸認清他這個人的開始。
應該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對他卸下心防而不自覺的吧?
不經意瞄見他越坐越低的身子,還有微微皺起的臉,讓她無奈又好笑,她已經挑明她要看得是恐怖片,是他自己要跟的,怪不得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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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東雨頹喪的低嘆,他雖然會避免看恐怖電影,但真的沒想到自己這麼不禁嚇,幾乎是從電影開始驚嚇到結束……他懊惱自己的不爭氣,真是太丟臉了……
「走吧!吃炸醬麵。」她像是沒有看見他的懊惱,逕自對他說。
他還在納悶著哪裡還有炸醬麵可以吃,前頭傳來清冷的催促聲,「弓長雨,快跟上……」
這個只有他們兩人才會使用的綽號,讓他將方才的懊惱拋諸腦後,揚起笑容邁開步伐,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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